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柔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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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石硐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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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前备好的钥匙为萧焉打开手腕上的铁锁时,萧焉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李柔风一丁点儿都没变,而且永远不会再变化了。

    李柔风将永远是自己见他最后一面时候的样子,永远不会再变。

    他竟是个阴间人了吗?眼前这个人,已经是一具阴尸了吗?

    可他还会动啊,他分明就是原来那个活生生的样子,一丁点变化都没有。

    萧焉没办法去相信。铁索松开时李柔风抱住了萧焉的腰,不让他坠入水中时发出声响,惊动狱卒。

    萧焉让自己沉入水中,终得自由的感觉让他浑身的骨骼都绷得咯咯作响。他用双手抹干净脸,忽地浮出水面,将李柔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,他按得那么紧,像要把李柔风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去。

    “柔风,我只有你了。”他声音极喑哑地说,像是在铁水中淬炼过般沉重。

    “我只有你了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萧焉一字一顿地说,清晰无比,狠厉无比,决绝无比:“我不管你是阴间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,此生,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。”

    阴间人给了李柔风双倍的时间。

    他过去本就是怠惰缓慢的性子,如今越发有足够漫长的时间供他做些事情。

    十个月,三百个漫漫长夜,夜深人寂,听着鬼魂的喁喁声音,他想了足够多的事情,也放下了足够多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初时极其憎恶自己的身体,它会腐朽,他何其干净雅致的一个人,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腐朽。皮肤的溃烂、脓液的恶臭、蛆虫的咀食、蚀骨的疼痛……五蕴六尘,无一不让他知晓,他在腐朽。

    但漫长的时间过去,他便慢慢习惯了自己这具随时会腐朽的身体。

    世间万事万物,无一不会腐朽。上天只是通过这一具速朽的身体,来告诉他这样一个道理。

    在过去那些漫漫长夜之中,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把这一具阴身给萧焉,让其死而复生。他反复地想象自己的灵魂离开躯壳,换作萧焉的魂魄进来的情景。两个灵魂此间必然会相遇一次,那将是他们最后的相逢。

    他反反复复地想,觉得那一刹一定非常好,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好。

    灵魂是轻盈的,美妙的,没有肉身那样笨重。那定是像那暗夜海上的相逢,光芒在那一瞬交会,从此他便彻底解脱,而萧焉亦能有机会得偿夙愿。

    他想了无数次,已经无比肯定这就是他与萧焉最终的结局。

    然而一切都在冯时说出“萧焉在城”那四个字之时彻底变化。

    仿佛河海倒倾,时光倒流,他须得重新计划。他如何让自己去面对萧焉呢,让自己这样一个人、一具身躯。

    他将自己淹没在温池之中,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连呼吸也不用。这一切仿佛注定了今日他要潜过漫长的地下河,来到石牢底层救出萧焉。

    这就像他会遇到张翠娥,遇见那座以残碑铺地的老宅,一切的一切,千千因缘,万万果报,都注定他会是救出萧焉,让萧焉还世间太平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他终于意识到他会是萧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,他是萧焉的舟楫,却不是萧焉的彼岸。

    冥冥之中,从他决定将自己的阴身给予萧焉的时候,他就弃绝了之前那个李柔风,他弃绝了自己,也就是弃绝了萧焉。

    就像看到了结果的人,不再为过程而心潮汹涌,他笃信“天下太平,海晏河清”这八个字,因为他知道他会为之付出一切,为萧焉也好,为他自己也好,为天下人也好,他会的。

    为萧焉解开锁链的时候,李柔风异常平静。他知道萧焉在看他,他知道他第一次出现在石牢中时萧焉就在看他。但他很平静,知道他是在完成他作为阴间人的使命。

    但萧焉不这么想。

    萧焉已经失去了妻子与儿女,甚至失去了维摩。纵然他知晓出去之后,还有忠心不二的旧部,还有生死与共的臣民,但他心中所爱还剩下谁?便是化作阴间人,仍要蹈死救他的还有谁?

    只有李柔风。

    萧焉说:“柔风,他们都死了。”李柔风,从此我身边最相信的人,就只有你了,你知道吗?

    这句话实在太过决绝,太过凌厉,太过所向披靡,像是一刀划开李柔风的胸膛,攫住了他那颗已经不怎么跳动的心脏。

    李柔风万万没有想到萧焉会说这句话,万万没想到重逢后萧焉说的第一句话,竟是这一句。

    他心中茫然,但他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顺流而下的路程要轻快许多,萧焉衔着羊蹄上开出的一个气嘴,随着李柔风的牵引在水底潜行。他身上放了一枚张翠娥画就的符咒,可避开水底阴鬼的侵蚀。

    但他的双腿因为被浸泡太久,已经肿胀得失去力气。张翠娥和卫士合力将萧焉从水道中拖出来时,离开水的浮力,他变得很虚弱。

    “澂王殿下!”卫士见到昔日旧主,悲喜交集,伏地跪拜,一时间竟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张翠娥没有跪。她把装着衣衫的包裹给他们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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